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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得了准信,妙玉便不急了,暮春的晚花开遍了京城,她仿佛回到了高考后那个最快乐的暑假。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免不得又想起建设大观园讲谈社的壮丽事业,每隔一日便要往贾府里跑一回,比礼佛的郑夫人去得还勤快,而郑夫人只要她不再生事,其余也懒怠管她,因此这讲谈社又办得红红火火起来。
经过了选秀指婚这一大串,明旨虽然还没下来,贾府众人倒是消息灵通地打听到了全部八卦,三个春和湘云等人一时又是羡慕妙玉命好,一时又是庆幸自己没去尚书府里当养女。
年后万岁爷要修葺畅春园,贾政这段日子都在工部加班,反倒叫宝玉耳畔清净不少,学堂念书也是紧一阵松一阵。
恰好遇上妙玉得空,两人便细细定了一套讲谈社的章程,妙玉其实是有野心的,毕竟讲谈社主意虽好,但若只能局限在大观园里,对于这王土之上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女子而言,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这日恰逢学堂年久失修,经不住连绵的雨日,不知积攒了多久的雨水从瓦顶上一气儿漏下来,将掌塾的几册孤本都给打湿了,整个学堂索性放了个小长假。
宝玉夹着书从巷子里走出来,看见尚书府的轿子一晃一晃地,抬进了西边的角门。
他赶紧迎过去,连声道:“常……兆佳姐姐,这几日我也不用去念书了,我想着给宫里递个信笺,请求娘娘恩准姐姐回大观园里住。”
妙玉从轿上下来,眨着眼问:“怎么又不用念书了?”
宝玉笑嘻嘻道:“学堂屋漏偏逢连夜雨呢,掌塾得遣人来修,可不得给我们放假。”
两个人边说边绕过垂花门,正看见掌塾拎着湿漉漉的书册往王夫人处去,宝玉对妙玉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站在廊下偷听里面说话。
只听那掌塾向王夫人道:“太太,那学堂到底是整个贾氏一族的私塾,如今内外都已年久失修,干脆趁此机会全部修葺完毕,省得以后缝缝补补,也好让哥儿安心念书的。”
王夫人说:“是这个道理,只是若要全部整修一遍,可不得两三个月的光景,明年就有春试了,这段日子学堂就不开课了么?”
那掌塾仔细想了想,说:“听闻府上的姑娘们私下也有一个讲谈社,就设在大观园某处里,如今京城里也时兴给家中女眷请女学究来讲课,不如借这姑娘们的讲谈社一用,也能和咱们学堂合在一处,女学究自然由我来请,太太看这样可使得?”
王夫人还没说话,宝玉已经一股脑儿地冲了进去,“掌塾说得对,我们通常就在大观园里的凸碧山庄上起社,那山庄刚好两层,学堂用一层,女学究带着姑娘们占一层,又能上课,还能避嫌,岂不美哉?”
妙玉跟在宝玉后面走进去,向王夫人低低纳了个福。
宝玉这想法是鲁莽了些,但讲谈社如今发展上遇着瓶颈,若是能引入书院,也是一个好机会,只是请来的女学究能不能接受讲谈社里的激进思想还未可知,授课内容若是再回到女德女戒女训,那可不就是开倒车了嘛!
她垂着眼站在一边默不吭声,到底现在不是贾府里的人了,有些事儿实在不好开口提主意。
掌塾拈着胡须连连点头,王夫人转着手上的佛珠考虑了一会,道:“这也罢了,如今也没什么旁的法子,凸碧山庄那边正好有个角门,请掌塾和学生都走那个门出入,园中到底是姑娘们的住所,可万不能坏了姑娘们的清名。”
掌塾笑着作揖,“这是自然,请太太放心。”
暮春的午后东风泛过宫墙上的黄琉璃瓦,凤藻宫里的池馆闲花蔓草纵生,元春坐在窗下的炕上做绣活,抱琴掀开帘子走进来,将怀中泥金笺递过去,“娘娘,家里宝二爷来信。”
她转头看一眼笺面,走的正经的递信通道,不是那条她和王夫人通信的私路,看来内务府的人已经查过了,并没什么不能提的,她这会眼中干涩,并不想看字,因此对抱琴说:“你看吧,宝玉向来话多,只捡重要的说说,我听着便好。”
抱琴“哦”
了一声,拆信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学堂正在修补,宝二爷约是在家中无聊,跟娘娘撒娇呢,”
她往下看了几眼,又道,“兆佳姑娘如今也常往家里去,二爷想求娘娘开金口,让兆佳姑娘回大观园待嫁。”
元春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绣活,“宝玉如今也十四五了,怎么还这么天真,那姑娘如今是尚书府的养女,上哪儿住去岂要经我同意?”
“大观园到底是娘娘的省亲别墅,”
抱琴笑着替宝玉周全,“宝二爷这也是难得用心了。”
元春无奈地笑了,点了点头,又想起一桩来,“上回让你写信往姑苏查的事可有回音了?”
抱琴说:“正要和娘娘禀告呢。”
她向窗外看了一眼,左右无人,才凑到元春耳畔道,“那兆佳妙玉可了不得,是苏州知府常文韬的亲生女儿!
她娘也是常家的大太太,绩溪胡氏的嫡女,来头很不小,只是七八年前胡夫人病逝,继室扶了正,那妙玉不知怎么离家而去,后来常知府也到了年纪,便辞官返乡了,这还是问话人寻到了妙玉姑娘的乳母,才晓得了这么多内情,常知府对外面的说法一概是妙玉姑娘悲痛过度,随她母亲去了。”
元春起先脸上还没什么表情,后面才渐渐松下一口气来,握着抱琴的手道:“还算是身世清白的,万幸没沾上前朝余孽,只是她这身世倒也透着古怪,怎地好好的大活人,非被亲爹说成是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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