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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将杯盏放下,杯中茶水荡漾起微波,渐渐平静。
“客卿是为何而来?”
我问。
“来见一位故人。”
钟离答。
“那帝君又为何而来?”
我感到眼角边有水珠,那不是雨水或者雪花,而是滚烫的难以抑制的某种感情。
一路上同行数日,我见过他的神仙手段,他自己故事也讲“寒武前去华光林,几乎跨越半个璃月大地,来去数月”
,可我们从归离原至此,也不过才短短十几天。
就像山川大河也在让路一样,此路难行,却没巉岩敢难为岩王帝君。
庆云顶上,他讲若陀龙王的传说,他的目光可以勘破那些云雾看向遥远的地方,我现在明白了,他在看的是那棵树,那棵树下的故人。
他谈论自己的掌纹,我却窥见神明的“磨损”
。
帝君没有回答我,他坐得很直,一只手放在杯盏边,还维持着虚虚握杯的模样。
琥牢山上多银杏,一阵风来,杏叶奔脱枝干,有一片落到了他的肩头又滑下,客卿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他似乎有些无奈,他的眸中被这片金黄树叶点亮了——
“我欠你一场日出。”
——他握杯的手改变了姿态,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一下为正午烈阳退去,天地渺渺,倏忽间只能看见客卿金珀似的双眼;一下为皎月当头落枝,杏叶离桠,被弯月一牙替代。
客卿曾说:若有机会,要带你看看庆云顶之上的日出。
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我的旅途已经到了终点。
理水叠山真君叹道:“袖里乾坤日月长,帝君这是拿了一弯月亮出来啊。”
与人同行的神明重诺,拽了个月亮出来。
再一想,天下月光八分,帝君居然装了两分在自己身上。
这月光皎洁,在伏龙树上就像撒了层盐。
客卿眨眼,我见着那双眼睛,赤红宛如剪烛那一下的摇曳,顿时有种被灼烫的感觉:天下月色两分,八分都在他身上。
我询问先生:先生可曾感觉寂寞?
仙众的时代已经远去,伴随他征战四野的仙兽化岩也永久停留在荒野。
而那些被呼作“挚友”
的人们血脉脆弱,早已顺碧水大河而去了。
故友被镇压在南天门下,可能是百年千年,以至于将来先生离去也无法见得。
他的发簪有灵,被他投放到山海间,由砥厄鱼自己长鸣于群岩之间。
他的岩枪已掷,化为孤云阁不倒的山柱,其下碾碎无数败将荒诞的狂想。
于是我问他,是否感觉寂寞。
万事万物皆有他的归处,万事万物皆有他的因缘,除了先生自己。
说是尘世闲游,游了几千年,除却每年跟打卡似的到请仙典仪上走一圈……
我话没说完,钟离摇头。
为何寂寞?他反问。
他俯身,触碰璃月的大地,天地间奔流的岩元素被他掐住几寸,在虚空之中凝聚成一道长梯,从琥牢山山顶一直到南天门伏龙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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