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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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因为沈复的父亲在幕府&ldo;专役相迓&rdo;，是相当于现今&ldo;礼宾司长&rdo;的官吏。

因而他们非但不必自食其力，日常起居饮食且有下人服侍着。

而她的公公看不惯她的种种&ldo;自由行径&rdo;，便翻脸将儿子、媳妇一并逐出家门，她便&ldo;从此半生颠倒于穷困之中，没有闲情也没有钱可以享游山之乐&rdo;了。

于是引得其后的中国文人们对他们同情得不得了，也替他们愤慨得不得了。

按现今的说法，分明的&ldo;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do;。

他们是受到了极&ldo;不公平的对待&rdo;。

我也是有同情心的人。

故我读《浮生六记》至芸的死、三白的相思，心情也是为之凄然的。

那沈复后来再未续娶。

但有当官的朋友赠了他一妾。

他以嫖妓为常事。

这&ldo;嫖&rdo;字，用于文人身上，似大不敬，那么便说&ldo;狎妓&rdo;吧。

并且他善狎。

每与妓&ldo;或小酌于平台，或清谈于寮内，不令唱歌，不强多饮，温存体恤&rdo;。

故&ldo;每上其艇，（妓们）呼余声不绝。

余亦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此虽挥霍万金所不能至者&rdo;。

&ldo;余四月在彼处，共费百余金，得尝荔枝鲜果，亦生平快事。

后鸨儿欲索五百金，强余纳喜（妓名）。

余患其扰，遂图归计。

&rdo;而&ldo;喜儿因余不往，几寻短见&rdo;。

于是大发&ldo;半年一觉扬州梦，赢得花船薄幸名&rdo;之文人佯叹……

妻子死了，父子亲和了，于是他结束了穷困，又有钱游山玩水狎妓地恬淡自适乐而不疲了。

通过《浮生六记》，我们比较清楚明白了，中国传统文人们理想的自在无为的生活应该是这样的‐‐一位人生务实的父亲或祖父，先很不能免俗地替他挣下一份家产，可供他终生无忧无虑，丰衣足食；可资助他自在无为地游山玩水，享受大自然的拥抱，以及享受诸多他所喜欢的女性的姿色。

中国传统文人理想的妻子应该是芸那样的女性‐‐首先她须是丽人。

其次她须有至少几分艺术细胞。

因为这是使她有风韵、有情调的前提。

她还须使他享受到姊姊或妹妹加情人加俊友加妻子的温柔细腻的性爱。

她还须爱他所爱，比如与他谈诗论画、陪他游山玩水并且爱他所爱的另外的女人，半点儿妒意也没有地替他搭桥引线。

最后，倘他们穷困了（这一般几乎总是要穷困下去的，连大观园都这么败落下去了，何况文人们的家），她须倍加温柔、倍加细腻、倍加体贴地呵护他、关怀他，与他相依为命，绝不弃他而去。

具有了以上美点和美德的妻子，当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妻子。

但，在这一种中国传统文人型男人们关于女性的文化的熏陶‐‐不，流毒的影响之下，中国女性倘温柔地一代代地接受着，实践着，完善着，以身作则着，除了是男人心目中的尤物，还可能是别种典型的女性么？

芸固然是值得男人们终生爱恋的女性。

《浮生六记》固然是对人生颇具参考和禅悟价值的一本书，沈三白对妻子生前的爱和死后的思，固然也足以令其他形形色色的文人型男人们唏嘘落泪，但是我们如果转而一想，中国大批地滋生着沈三白式的文人的时期，差不多正是法国思想启蒙运动的同期，纵观整个欧洲，许多男性知识分子受此运动激励，对社会进步、对女性的自由解放做出种种杰出贡献，不禁地就会心生一问：中国的传统文人们，可曾想到对社会、对中国女性的自由与解放做点儿什么？

答案是，他们头脑中几乎什么打算都不曾有过。

归根结底，芸那样的女性，几乎只适合生存在一个文明进步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