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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里,墨家班,解散了吧。”
墨班主说着这话的时候,穿着他洗得发白的蓝色大褂和黑裯布的裤子,坐在客厅里的竹制摇椅上。
那是少数从老戏园带出来的家具之一,其他的都跟着老戏园一起灰飞烟灭了。
“爸爸,是不是下乡的演出遇到了什么事情?”
墨里问道。
他还记得父亲出发前的雄心壮志。
每一年的巡演都是父亲最开心的事情。
在城里看戏的人越来越少的时候,墨家班去往乡下的演出,至少还有很多老爷爷老奶奶的老观众是认真愿意听墨家班的戏。
墨里小时候跟着戏班去过一回乡下,不管天冷天热,墨家班搭起的戏台下面都会有很多老人家搬着自己的小板凳,饶有趣味地听着墨家班一年来唱一回的戏。
说句实话,比起冲着他来的小姑娘粉丝们,墨班主应该是更喜欢那些老人的。
他们代表着墨家班最辉煌的年代。
在乡下演出的时候,他可以暂时忘却墨家班的尴尬处境,沉浸在与辉煌时期别无二致的热闹氛围之中。
墨班主没有回答,轻轻晃着竹制的摇椅,墨里突然发现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全白了。
这个脾气暴躁又蛮横的父亲,领导着百人规模戏班的大家长,让所有师兄弟又敬又怕的师父,一直处处周旋、钻营着戏班延续途径的圆滑商人。
随着墨家班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损耗元气——失去老戏园,观众流失,弟子相继离去——在戏班日渐没落的同时,曾经风光无限的大班主也随着他的戏班一同衰老了。
墨里眼角有些酸涩。
他还没准备好长大,为他顶起一片天地的父亲却已经老了。
还有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师兄弟们,他还没有准备好分别,那些人就已经走了。
他永远也不可能准备好面对分别,他希望谁都不要走,谁都不要变,谁都不要老。
墨里走到父亲身边,乖巧地在他腿边坐下,把脸埋在父亲腿上,如同小时候在老戏园的院子里那样。
那时候他陪着父亲看师兄弟们操练,现在他的眼前只有装修精致但空荡荡的小客厅。
“鲁伯说得对,人得服老啊。
有些事,注定是留不住的,人总要往前看。”
墨班主抚着儿子柔软的发顶,长长地叹了一声。
墨里安静地听着,不再发问,墨班主却慢慢将下乡演出的情况讲了一遍。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观众少了,收入少了,这都是早有预料的。
路过一处村庄的时候,有顽劣的孩子进了后台,哄抢箱笼里的戏服头面,跳到简陋的戏台上捣乱,故意扮着鲁伯和他老伴刚刚出演的两个角色,做出一些丑态来逗乐。
“不看不知道,这里有个老来俏。
老太今年六十八,涂脂抹粉又戴花。”
调皮的一群少年带着天真的恶意,肆意嘲弄。
戏班里没有年轻的演员,鲁伯和老伴顶上出演,演的是墨家班下乡的常规剧目,刘二姐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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