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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辆七成新的,还不得个五六十块吗?她舍不得这个便宜。
她也知道过了年不久,处处钱紧,二强子不会卖上大价儿,而又急等着用钱。
她亲自去看了车,亲自和二强子讲了价,过了钱;祥子只好等着拉车,没说什么,也不便说什么,钱既不是他自己的。
把车买好,他细细看了看,的确骨力硬棒。
可是他总觉得有点别扭。
最使他不高兴的是黑漆的车身,而配着一身白铜活,在二强子打这辆车的时候,原为黑白相映,显着漂亮;祥子老觉得这有点丧气,像穿孝似的。
他很想换一份套子,换上土黄或月白色儿的,或者足以减去一点素净劲儿。
可是他没和虎妞商议,省得又招她一顿闲话。
拉出这辆车去,大家都特别注意,有人竟自管它叫作“小寡妇”
。
祥子心里不痛快。
他变着法儿不去想它,可是车是一天到晚的跟着自己,他老毛毛咕咕的,似乎不知哪时就要出点岔儿。
有时候忽然想起二强子,和二强子的遭遇,他仿佛不是拉着辆车,而是拉着口棺材似的。
在这辆车上,他时时看见一些鬼影,仿佛是。
可是,自从拉上这辆车,并没有出什么错儿,虽然他心中嘀嘀咕咕的不安。
天是越来越暖和了,脱了棉的,几乎用不着夹衣,就可以穿单裤单褂了;北平没有多少春天。
天长得几乎使人不耐烦了,人人觉得困倦。
祥子一清早就出去,转转到四五点钟,已经觉得卖够了力气。
太阳可是还老高呢。
他不愿再跑,可又不肯收车,犹疑不定的打着长而懒的哈欠。
天是这么长,祥子若是觉得疲倦无聊,虎妞在家中就更寂寞。
冬天,她可以在炉旁取暖,听着外边的风声,虽然苦闷,可是总还有点“不出去也好”
的自慰。
现在,火炉搬到檐下,在屋里简直无事可作。
院里又是那么脏臭,连棵青草也没有。
到街上去,又不放心街坊们,就是去买趟东西也得直去直来,不敢多散逛一会儿。
她好像圈在屋里的一个蜜蜂,白白的看着外边的阳光而飞不出去,跟院里的妇女们,她谈不到一块儿。
她们所说的是家长里短,而她是野调无腔的惯了,不爱说,也不爱听这些个。
她们的委屈是由生活上的苦痛而来,每一件小事都可以引下泪来;她的委屈是一些对生活的不满意,她无泪可落,而是想骂谁一顿,出出闷气。
她与她们不能彼此了解,所以顶好各干各的,不必过话。
一直到了四月半,她才有了个伴儿。
二强子的女儿小福子回来了。
小福子的“人”
是个军官。
他到处都安一份很简单的家,花个一百二百的弄个年轻的姑娘,再买份儿大号的铺板与两张椅子,便能快乐的过些日子。
等军队调遣到别处,他撒手一走,连人带铺板放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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