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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看着眼前明亮跳动的火焰,她伸手过去将僵硬的十指暖了暖:“镆铘哥,你不明白。
很快,无论是这镇上的人,还是那些官爷,怕是对我跟我娘的行踪都将顾之不及了。”
黄昏时,暴雨仍持续着。
几十年不曾遇见过的大雨,河水高涨,刘家村虽然地势偏高,但有些地方仍已聚起了厚厚一片水塘。
出行已是不便,毋论那些麦田和油菜地。
村长刘顺扶着烟斗蹲在自家门槛上,看着小河般水流在门前随着雨点乱颤,忍不住一声接着一声叹气。
忽然远处一阵凄厉的哀哭穿过雨幕,砸进了他耳朵里。
他闻声面色变了变,及至看见一行穿着麻衣的人抬着块棺材板从雨中走来,他叹气声变得更重。
棺材板上捆着只白毛公鸡,被雨淋得瑟瑟发抖,又在众人的哭声中惊吓得不知所措。
刘家村承袭着洵州一带自古的规矩,谁家有人年少夭折,需在死者去世当天用白公鸡代替死者在棺材板上躺着,再由家中女性长者抬着叫魂,直至将魂叫到了鸡身子里,便抬回家用鸡血描写牌位,以免还未成年的孩子因死得过早而迷途成了游魂,无法入土为安。
死去的少年正是昨日还因死里逃生而开了流水席的黄家独子,黄大毛。
可怜黄家夫妻昨天还一腔欢喜盼着儿子开年能去县里读书,谁想夜里突然一场恶疾来临,正如这一场骤然而至的暴雨,来势汹汹,无可抵抗,不到天明就卷走了那少年本就孱弱的命。
遂想起晌午时他去黄家吊唁时的情形,刘顺握着烟斗的手,不由微微一颤。
彼时那个从黄泉路一脚逃离又再一脚踏入的少年,躺在黄家客堂的床板上,瘦小的身体在厚重的被褥下几乎看不到一点轮廓的起伏。
刘顺叹着气正要往香炉里点香,忽然一阵穿堂风过,猛一下吹开了盖在黄大毛脸上的白布。
也是在那一瞬,白布下黄大毛的那张脸,将刘顺和当时在场所有来吊唁的人吓得几乎真魂出窍。
那是张怎样的脸……
苍白如纸,但那样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上,却长着一颗颗蚕豆般大小,血红色的脓痘。
这些脓痘密密麻麻爬满了黄大毛整张脸,仿佛一团团迫不及待冲出他身体的血,撑得他脸发肿,肿到嘴都没法合拢。
由此让人清清楚楚看到他嘴里的舌头,竟是比他的脸更加可怕。
红得发紫的舌头上长满了疮,令舌头上根根青筋暴涨,如一只模样诡异的肥厚虫子,活生生撑满了整个口腔。
他大约就是这样被活活憋死的。
可怜这孩子到底得了什么病,竟死得这样作孽?当时清醒过来后,刘顺忍不住悲切万分地想,与其这样,真不如当初从河里捞出来时已经断了气,何至于后来受到这样的苦。
寻思间,此起彼伏的叫魂和大毛娘嚎啕的哭声令刘顺回过了神。
此时叫魂的队伍已近在刘顺家门口,不忍继续看这悲痛场面,刘顺拍了拍烟灰便预备返回屋里。
但刚站起身,冷不防一眼瞥见队伍末梢多出一个人,他愣了愣。
不由自主顿了脚步。
那是个十分年轻的女人,亦是刘顺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
她同黄家那些叫魂的人一样,浑身披麻戴孝,无遮无挡缓步行走在大雨里。
雨水映得她脸如石灰,白得几乎有些刺眼,却偏偏极不合时宜地在脸颊上抹着两团鲜红的胭脂。
如此喜庆的颜色,无论在这张脸亦或在如此悲哀的队伍里,格格不入得有些触目惊心。
可周遭那些人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只顾自往前走。
即将从刘顺家门前走过时,那女人似察觉了什么,忽地扭头朝刘顺看了一眼,继而咧嘴一笑,轻轻往前一跳,跳到了那块棺材板上。
周遭的人依旧没有任何知觉。
哭的哭,叫的叫,唯有那只鸡,原本被雨水淋得发蔫,此时突然疯狂扑腾起来。
哗啦啦……
与此同时一片雨水被风吹着淋到刘顺脸上。
他忙不迭抹了下被糊住的眼。
再匆匆将眼睁开时,棺材板上那女人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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