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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禾发出一声尖叫,再度惊坐而起,恍然知觉,竟然又是南柯一梦。
屋子还是那个东倒西歪的屋子,她坐在布满尘灰的木板床上,看着脑袋上方的那根横梁,忽然想起,母亲是在这根梁上吊死的。
那一天,她去卖花回来,甫一推门,就看见两只绣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还绣着母亲最喜欢的卷心莲。
地上的影子也摆来摆去,拖拉得很长……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从窗洞里吹进来,将地面打湿,于是空气里就充盈起一种氤氲沉闷的水汽。
天已经黑透了。
横梁上仿佛伸出了一双手臂,无比温柔地迎向她,“来吧,囡囡,来娘这里,来啊……来啊……”
那声音是那么甜蜜,仿若鸟语花香中最深情的呼唤。
她的眼中起了一阵迷离,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般的伸出手去,把腰带解下来,对了,再把腰带挂到梁上面去,然后再打个结,就是这样,很好,要结得紧一点,然后,把脑袋伸进去……
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时候蹒跚学步时,娘也是这样在前面一步步地呼唤她,鼓励她向前走。
只要照娘的话去做,就会快乐,就会幸福,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
等等我,娘啊,等等我……
“砰”
的开门声震得室内又是一阵尘土飞扬。
手臂突然消失了,眼前的幻象瞬间湮灭,曦禾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两只手伸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但依然两手空空。
前方没有可以被抓住的东西,更没有希望。
“我说过要一个人静静,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前来打搅的。”
她沉着脸,扭头转向门口,想看是哪个胆大的宫人,敢来搅醒她的梦。
门外,白衣如霜。
曦禾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眼睛,心想:原来我还在做梦。
那么,继续睡吧。
她把头转了回去,闭上眼睛,但下一瞬,却又惊起,满脸震惊地看着门外之人,颤声道:“是……你……”
那人站在离门三尺远的地方,没有撑伞,于是雨丝就披了他一身,他的衣袍和头发都被打湿了,却半点狼狈的样子都没有,看上去,依旧是这浑浑浊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他慢慢地一掀白袍下摆,跪倒在地,开口道:“天色已晚,婴恭请夫人回宫。”
婴,姬婴。
原来真是他。
原来这一回,不再是做梦。
曦禾看看他,再看看屋上的横梁,想起方才妙不可言的死亡幻境,心中开始冷笑:娘,刚才是你吧?你想带我走对不对?因为人世太苦,所以想把我也带走对不对?不过——我可不是你。
面对苦难,你只会哭,只会忍耐,忍耐不下去就逃避,选了最最不负责任的自尽。
我才不要像你一样没出息。
我才不要那样懦弱和没有尊严地死去。
我不会死的。
哪怕十四岁时卖花回来看见娘吊在横梁上的尸体;哪怕十五岁时被爹醉酒后卖给了人贩;哪怕十六岁时蒙受皇帝临幸痛不欲生;哪怕现在我的旧情人要娶别人为妻……我都不会去寻死。
不但如此,我还要活着,用尽一切方式肆意张扬地活着。
生命本就短暂,所以更要像花朵一样新鲜美好。
十六岁那年的杏花没有开,今年的杏花也不会开了,可是,只要我活着,活得够长久,迟早有一年,我能等到它开花。
曦禾起身下床,拍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然后裹紧斗篷走出去。
在经过姬婴身旁时,她微微一笑道:“淇奥侯对皇上真是忠心,牺牲了自己的姐姐,放弃了自己的情人,不如,就再干脆一点,献上自己的未婚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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