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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枝一眼就认出这是太上皇手书,低头再看,却是写给当今天子赵弘的。
上头先说自己在北狄手中如何之苦,又要新皇竭力筹措黄金一百万两,白银五十万两,战马十万匹,再要女子三万,幼女五万,发向北方以换夷狄满意,再遣使商谈换他回朝之事。
纵然前世早已经历过一回,可是眼下再看到这一份手书,赵明枝还是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恨得发抖。
她站在椅子旁,转头环视,此刻才发觉阶下跪着一名绿袍官员。
其人正以头叩地,浑身颤抖如同筛糠,却是一丝响动也无。
哪怕朝臣被挟走近乎半数,如非特殊,进到垂拱殿议事的怎么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绿袍小官。
赵明枝不去管他,而是直接向已经退得老远的妇人问道:“娘娘,阶下何人跪地,陛下为何受惊?”
那妇人打了个寒颤,喃喃欲语,声音却如同蚊蚋,叫人难以听清。
赵明枝索性转向了一旁侍立的黄门。
那黄门内侍倒是立刻站了出来,也跟着跪在地上,指着右手的人道:“回禀三公主,此人名叫张礼,原来在京城任太常寺协律郎,城变时被北人掳走,自家逃了回来,带来太上皇手书,又说……”
他说到此处,一下子就住了嘴,跪在地上,面上尽是犹豫之色。
赵明枝掉转回头,冷声质问地上的绿袍官人道:“张协律,你方才说了什么?”
她声音当中仿佛浸入了冰雪,叫人听来心头发寒。
张礼抬起头,脸上青紫一片,涕泪横流,整个人瘦得可怜,此刻膝行上前几步,像是同天子赵弘比谁哭得响一般,大声骂道:“陛下,还请早日筹措金银,皇上……太上皇在夏州受尽磋磨,西人是为禽兽,所行所为,实非人哉!”
又哭道:“陛下乃太上皇之后,有父受苦,儿女怎能视而不见!
罪臣打听得消息,只要我朝筹齐金银、钱物、人马,再请陛下亲身前往夏州请罪,西人皇帝便肯归还太上皇同宗室大臣……”
这话一出口,原本已是情绪稍有平稳的赵弘复又颤抖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声哭叫,喊道:“阿姐!”
赵明枝知道弟弟被贼子掳走那两回里遭遇许多欺辱,他年纪又小,本就怕得不行,要他再投贼寇之手,如何能不慌。
然则此时此刻,她已无暇去顾及胞弟,而是朝着阶下站立的十来个朱紫大臣,寒声问道:“张协律带来太上皇手书,又要陛下北上请罪,诸位官人难道都无话可说吗?”
屋中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明枝不由得冷笑。
自然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说话。
他们家原本不过是太祖一脉无人问津的旁支宗室,弟弟赵弘年仅八岁,皆因太上皇并一众皇亲被掳走,只余他一人血脉最近,才阴差阳错上登了帝位。
太上皇在位二十余年,虽然荒淫奢靡、昏庸无道,可只要他一日还姓赵,还是太宗血脉,一日就是赵弘名正言顺的“君父”
。
此刻张礼跪在阶下,又送来太上皇的血书,若是赵弘置之不理,国朝以孝治天下,今后又如何服众?
可是搜刮域中财物人马作为赔礼,又让天子亲身北上请罪,这般奇耻大辱,哪怕下头有些人已经千肯万肯,也不敢头一个站出来同意。
赵明枝心中喟叹。
太上皇纵情声色犬马,任用奸佞,大晋早已病入膏肓,北人南下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大片城池,而守城官员多是毫不犹豫开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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