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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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那天的活儿不累，街道被风吹得很干净。

他扫完了八条胡同。

扛着扫帚回来。

&ldo;点子&rdo;在台阶前晒太阳，见他回来，忽扇忽扇翅膀，跟在他腿底下前后左右地转，仰起头叫他。

他正想跟&ldo;点子&rdo;亲热亲热，忽然看见了那个大牛皮纸信封立在窗台上，装得厚厚的。

心‐下子凉了，知道又是退稿。

落款是两行铅印的红字‐‐那家刊物的名字和地址。

他怔怔地站着。

&ldo;点子&rdo;在啄他的裤腿儿。

他想起了顶棚上那个黑洞洞的窟窿。

夏天最热的夜晚，他仰起脸来推敲词句之际，总看见一只褐色的小蜘蛛，细长的腿，在那个黑窟窿边的墙角里织网……

和以往一样，退稿信的齐头都是称赞他那篇稿子的活。

&ldo;有一定的功力&rdo;啦，&ldo;是比较深刻的&rdo;啦，&ldo;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相当真实的&rdo;啦，&ldo;我个人还是非常喜欢的&rdo;啦……他一直猜不透，这些话是真的呢？还是仅仅为了鼓励他？或者是退稿信的开头都这么写？他跳过许多行，看最后怎么说，心里很紧张‐‐……需要删改的部分，都用红笔在原稿上做了标记。

……不要过多地去咀嚼苦难。

生活，时常需要忘却一些事，否则倒会悲观失望。

不要太注意那些倒霉的事、不走运的事。

而应该多看看生活中的另一种因素。

譬如说你这篇小说的后半部分，如果让主人公在历经艰辛之后，终于追求到了他所追求的东西，就能给人以希望、以振奋，全篇的调子也就会随之高昂起来。

你这篇小说也就完全可以发表了……

第03节

他急忙翻开自己的那篇稿子，翻到后半部。

反复看。

翻前翻后地看了好几遍。

其实用不着，他自己写的东西自己背都背得出来。

两万字的东西，花了半年时间写成的。

那只小蜘蛛早已不在了，屋顶上的黑窟窿旁边，如今只剩了一张精心织就的小网，落满了尘土，像一片废墟。

他合上稿子。

那些用红笔作了标记的段落，正是他不愿意删改的。

不能改。

再说。

怎么改？他正是要写这个不走运的人。

改成走运？如果走运就是乐观和坚强，乐观和坚强岂不是太简单的事了么？如果乐观和坚强靠的是走运，那么不走运可怎么办呢？再说他也忘却不了什么，艰难的路，每一步都刻骨铭心；他也不佩服靠忘却维持着的乐观、希望、高昂。

改成&ldo;终于追求到了他所追求的东西&rdo;？什么意思？给人家作保险吗：只要你追求就肯定能追求到？他知道不能那么改。

他坐在门槛上，低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

&ldo;点子&rdo;在屋前的空地上来来回回地走。

他撒了一把玉米糁儿给它，看着它啄食，心里一片空白。

又是那个声音，遥远、虚幻：&ldo;别灰心，你行，只要你自己也相信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