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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上有头发花白的佝偻老妪,下有刚及膝盖高的幼童,男女老少统统囚衣木枷在身,一路啼哭不止,凄切惨痛,路人纷纷侧目。
韦训一行人让至路边,驻足观看。
宝珠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黑胖子回答:“只因万寿公主骤亡,御医们诊断不当、救治不力,天子敕令把他们的亲族全部收捕流放至黔中。”
“什么?!”
宝珠听闻浑身一震,又是惊骇,又是羞愧,视线迟迟不能转移。
身边婢女宦官被殉葬,还是间接从韦训口中得知,并未亲眼得见。
可这一行扶老携幼,人人哀痛欲绝,路上行人无不嗟叹同情,连押送的官差都不舍得鞭打催促,她岂能不大受震撼。
她喃喃道:“人自有天命,御医也不能起死回生,不该牵连亲族。
本朝律法严谨,若是三司会审,或许有翻案可能?”
黑胖子瞥了她一眼,讥讽道:“你这妞好生天真。
法是什么?这案子可是天子诉讼,他老人家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判了流刑已经是大官儿求情的结果了。
跟公主的命比,我们这些小民不过是鼠雀蝼蚁罢了。”
一行老幼妇孺经过时,黑胖子从骡子上翻下来,目送致意。
胖子叹道:“黔中距此千山万水,又有毒雾瘴气,这些人顶多有一半能活着走到。
御医游医都是医,我也算半个同行,物伤其类呀。”
韦训一行人去幽州朝东,去黔中朝南,两路人就此错过。
等那些人走出视线之外,哭声也听不到了,胖子翻身上骡,呼喝一声,那头又瘦又小的骡子甩开四蹄,竟然跑出惊马的气势,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目睹这些,三个人均默不作声,气氛凝重。
过了一会儿,十三郎说:“这种事就像是老天降下来的洪水、旱灾或是时疫,都是人力不能救的。
我祖上也曾为官,后来获罪满门抄斩,我是襁褓幼儿免于罪责,被送去寺院抚养,也长到这么大了。”
宝珠惊问:“你是谁家子孙?”
十三郎答:“俗家姓杜。”
宝珠默然。
‘杜禾案’当时天下皆知,杜家先祖乃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儿子还娶了公主。
没想到子孙不肖,牵扯进谋反案。
先人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后代做个乞食维生的小沙弥,真真是造化弄人。
十三郎说这些话并不沉痛,好像诉说别人的事,想来身为婴儿根本不记得父母爱怜,既没有享受过家中富贵,也体会不到灭门的惨痛。
从他口里说出“天命如天灾”
的话,则更加震撼人心。
宝珠强打精神,握紧缰绳,昂然道:“若有一日我能查明真相,自当为刚才那些被流放的人平冤昭雪!”
韦训抬头看看她,目光中有一丝嘉许:“你有这想法,倒也不算太自私。”
宝珠反问:“你又为什么跟着我?刚才那黑脸汉以利诱惑,你不肯去,做官当差也没兴趣,你到底想要什么?”
韦训牵了缰绳,头也不回地说:
“跟你一样,对真相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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