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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迷糊,下意识伸手去抱睡在一旁的人,抱了个空。
陆辞珩一下清醒,问了李行远才知沈明安一个时辰前就出府去监察赈灾粮款的发放了。
因是监察,沈明安去了好几处,连陆辞珩派去保护他的暗卫都说不清楚他现下的具体位置。
益州城内甚是萧条,破败景象比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饿得狠了,树皮草根皆以为食,更有因为吃观音土而腹胀致死的人,就这样横尸路边,路上面色僵硬、冻死已久的尸体更是数不胜数,也无人来认领处理,活着的人对这些尸体视而不见,麻木地拿着破碗在狼吞虎咽地喝发放的粥,仿佛已经见怪不怪。
一个老人饿得奄奄一息,颤巍巍地伸出手向旁边人讨要一点粥来喝,那人在给与不给之间犹豫了许久,最后分出了几口给他,老人无碗,于是滚烫的热粥就这样倒在了老人生着冻疮红肿干裂的手心里,老人连连感谢,手心捧着粥送进自己嘴里。
陆辞珩远远看到沈明安时,沈明安正背对着他站在粥棚处,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孩子,带着柔和的笑意微侧过身来和一旁的知县交谈,腰侧的发梢被风吹起,显得腰肢更加纤细。
那孩子靠在沈明安的肩头,穿着一件单薄的小棉袄,棉袄上打满了颜色深深浅浅的补丁,一双清澈纯黑的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辞珩,忽然咧开嘴冲他笑了笑,陆辞珩想逗逗他,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面相太凶了些,那孩子被他吓到,垂下嘴角,脸上皱成一团,抱着沈明安的脖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沈明安轻拍孩子的背,轻哼着小调哄他,将孩子安抚下来,脸上是陆辞珩从未见过的柔软神情,陆辞珩一时怔了神,想着若这是他和沈明安的孩子,沈明安是不是也会这般温柔地哄他。
或许沈明安还会教孩子读书念字,在和煦的春日里带孩子出去踏青游玩。
陆辞珩越想越觉得心下柔软,沈明安怀里的那孩子见他走近,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在他怀里挣扎个不停,沈明安察觉到孩子的异常,顺着孩子的视线转过头,在看见陆辞珩后脸上神情变得警惕又冷淡。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陆辞珩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做梦做得太多了,开始有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沈明安这般厌恶他,就算真的有他的孩子,大概也是不会要的,更别提生下来了。
巨大的落差让陆辞珩一早上的好情绪消失殆尽,他皱眉问沈明安:“你出门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沈明安不解道:“我出门为什么要和你说?”
言下之意就是陆辞珩根本就没有理由和立场管他。
陆辞珩沉下脸,刚想说话就见沈明安怀里那孩子抽噎着哭了起来,挣动着要下地,沈明安无奈把他放在地上。
“爹爹。”
那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知县的大腿,指指陆辞珩边哭边不太流利地说:“好凶……呜……”
知县一脸为难,他拱手向陆辞珩见了个礼,“臣是益州知县林弘深,犬子不懂事,让王爷见笑了。”
陆辞珩还不至于要去责备一个孩子,只是惊讶于这孩子居然是益州知县的儿子,陆辞珩看他这般瘦小,还有身上的的衣着,还以为是个贫苦百姓家的孩子。
知县是个小官,但俸禄比起一般百姓而言算不得少,清贫至此的知县陆辞珩还是第一次见。
第24章
似是看出了陆辞珩的疑惑,沈明安望着一旁正在排队领粥的百姓道:“这里的粥棚几月前就有了,是林大人自己出资搭建的,每三日施粥一次,但是灾民太多,粮食不够,早已经捉襟见肘,幸而朝廷的赈灾粮食到的及时,这才补上了空缺,否则不仅会有更多的百姓在这几个月的灾荒中饿死,平日里来这里领粥的百姓领不到粥怕是也会来闹事。”
林弘深的初衷是好的,他用自己的俸禄为百姓搭建粥棚施粥,百姓初时对他感恩戴德,但人心贪婪,久而久之便觉得这是他为官应该做的,越来越多的百姓日夜在粥棚处等待施粥。
林弘深这些微薄的俸禄撑了整整几个月已是不易,到后来粥棚里施的粥越来越稀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前段时间,林弘深实在无米可施,便停了一次,就有百姓坐在知县的府门口不肯离去,怒骂他为官不仁,假意施了几次粥来博取美名,实际根本就是作秀,不管百姓死活。
更有甚者抱着自己逝去亲人的尸体在他府门口大声嚎哭,说是林弘深不肯施粥才害死了他们。
林弘深一生清正,却不善言辞,他反复解释,百姓将他这里当作唯一的粮食来源,哪里还会管他在说什么,他也曾向吴季同反映过此事,希望他能出资拨下些银钱救济百姓,但吴季同闭门不见,只骂他活该,叫他自行处理。
林弘深大着胆子越过知州上书朝廷,但这些文书奏章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无奈之下,林弘深把府中仅剩的米粮都拿去赈灾,他与夫人还有两个孩子日日都喝些清水米汤。
大人喝米汤还能撑好几日,孩子却不行,那段时间恰逢他的小儿子染了风寒,林弘深白日里施粥赈灾,安抚百姓,夜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的小儿子,忙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大女儿日日喊饿,林弘深也无法,喂了她一些米汤,让她若是感觉饿便多睡觉,睡着了便不会感觉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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